第一部 张家沟_19_大湾河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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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 张家沟_19

  春来在家停留两个月,跟随堂叔做活。他堂叔是方圆几十里出了名的木匠,他跟着他做活学手艺。他的日常是打杂,具体就是搬运递送工具充当扶手偶尔刨光等等,乱七八糟的很琐屑,说不上名却是不可或缺的事情。

  这两个月,每每遇见不懂的地方,春来就询问堂叔,堂叔会耐心给他解释。日子在忙碌的罅隙间很快结束,时间缓缓流淌,春来的精神状态渐渐回归从前,悲痛欲绝的事情,亦不再那么刻骨铭心。

  “春来,这是你这两个月的工钱,你数数。”春来数了数,五千五百元。春来跟堂叔说:“用不着这么多啊?!”他做势要退还几百。堂叔哪能允许他退还?堂叔给春来按每天一百五十五天。春来收下,他心领并且记住。

  夏天末尾,秋天来临以前,大湾河沿岸的稻田逐渐泛黄。桥头,春来跟奶奶妹妹话别,“回去吧。”临走,他告诫妹妹:“春天,你要照顾好奶奶,努力学习。只有读书才能改变命运。”春天说:“千万别因挣钱把身体弄坏。”

  “我知道啦,回去吧。”春来摇手连说再见。

  少年追上同村外出务工的两位亲戚。上车瞬间。他的身体微微停顿,他想,春天,你们放心,我会努力。这时候,春来相信努力就可以改变命运,从而改变家庭的命运。他一定可以支撑他们这个已经支离破碎的家庭。

  前段时间,张秋水隔几天就要打电话给春来,他对他这个外甥很照顾,他很关心他们的生活、安危。就是那段时间,春来跟舅舅商量好,等他干完两个月,他就要出来闯荡!春来有三个舅舅,只张秋水亲近,跟他无话说不说,有事情主动联系的是张秋水。当然,最最主要还是张秋水在厦门这边,联系方便。

  火车有节律的轨道声中,春来直奔厦门。厦门,这个城市,春来曾在历史教科书里遇见数次。它是中国最早的通商口岸。鸦片战争结束后,清政府签订《南京条约》,厦门被迫成为通商口岸。他对厦门的了解仅限于历史教科书,以及身边亲戚朋友的谈话聊天。就是这个从未踏入的城市让春来伤心。

  泡沫般泛白的浪花翻卷着奔腾,来来回回冲刷着海岸线。在厦门,春来见过大海,到过鼓浪屿。十七岁以前,春来所有的记忆都与土地有关,都与农村有关。他最远抵达的地方,就是初二那年代表学校到清水三中参加竞赛。至于更为广阔的世界,他从黑白电视或者学校过期的报纸,以及周遭人们的聊天里窥探到点点滴滴。来到厦门这段日子,春来很有收获,若在学校他不可能有这些经历。因了这些经历,他觉着自己优秀许多。在苦难中成长,在忧伤中茁壮。

  先到秋水舅舅家,在他们家,春来住了六天。期间,他吃住都在这里,跟表弟张童书同床睡觉。小表弟张童书有说不出的机灵,他的脑袋灵光。他们俩可玩得来了。离开秋水舅舅家以后,他去看看他爹妈曾经生活的地方。

  噩耗传来头天,春来桂芬张秋水他们这些人就已经知道了夺走生命的元凶,而那元凶某种程度还就是他们自己。春年跟张春水过完年,乘车到清水县城,从清水县城乘车到梵阳市,从梵阳火车站乘车抵达厦门。到这儿的第三天,他们到海边码头来玩来看张秋水他们,晚饭后乘坐大巴回去。

  他们的工作还是张秋水请码头老板介绍的,春年夫妻到距离厦门三四个小时车程的产业园区里的服装加工厂打工。男月工资三千五,女月工资三千,包吃不包住。这样的工钱已经超出他们的预期,他们欣然接受,干活卖力。

  春年跟张春水起早贪黑,生活拮据,除却房租跟日常生活杂用,他们每个月可以攒钱三千多。攒钱,这是春年夫妻简单而明确的目标。这种简单的目标,让他们有了纯粹的幸福。春年曾得意洋洋地说:“这样下来,每年可是有五六万啊。”是的,这比种地划算,他灿烂的笑容像盛夏里的向日葵。

  来到这里,春来就是想要看看,他爹妈曾经生活的地方。大院外,春来缓和急促的呼吸,鼓足勇气走进去。凭直觉,春来很快找到那间被封起的房。如今,这家大院因为死人,绝大多数人家都搬走。只有两三户人家留在这里。

  阳光落进大院,春来的手轻轻抚摸着父母那间房的门沿。少年的脑子在回想,堂叔有小舅舅告诉他事情的来龙去脉。寒冬末尾,乍暖还寒,天气急剧降温。春年像往常关起房门,脱掉外套爬进被窝,搂抱着张春水要亲热。

  黎明,太阳照常升起,雄鸡报晓,夫妻没有醒来,他们见了老天爷再醒不过来。街坊领居早出晚归,谁都没有注意到他们路过的房间,有两颗他们熟悉的生命在深夜戛然而止。死神来得太突然,迅速夺走了他们的生命。

  同院保洁阿姨李婶这天在家休息。青天白日的,下午四点,这家人怎么还没起床?妇女心里起疑。李婶试探性敲门,半晌没有回应。事有蹊跷,又闻到若隐若现的煤气味,断定可能是煤气中毒。李婶敲门不见回应,拳打脚踢。

  妇女的气力哪能敲开房门,李婶转而寻求外援,呼喊:“不好啦,出大事啦!”街坊领居纷纷出门,两个大汉急忙跑出来,还以为是有小偷!

  房门被撞开,煤气味扑面而来,见多识广的人赶紧打开门窗以通风换气。春来跟张春水面目安祥地挤在窄小的木板床上,胆大的男子伸出手指放到鼻前,未曾感到呼吸。两人均已断气。李婶见此情形,感慨人生无常。

  想来这便是命。命,既是生命的命,亦是命运的命,命这种东西既在自己手里,又在老天爷那儿。许多事情,既有偶然,又有必然。许多时候,我们只能听命于生活的裁决。这不是宿命,而是无法超越客观条件。

  李婶找来电话,她给“秋水弟弟”打了过去。后面的事情,我们都知道。对这种事情,但凡有点常识的,就不会这么悲伤。然而,事情已那样,活着的人背负着巨大包袱、沉重的痛苦,还要活下去。追悔或自怜都无济于事,只会让生命在那样的过程里浪费。春来,从那里回来以后,他都住在秋水家。

  这个年轻人没有着急找工作,而是走走看看,熟悉城市环境。这个曾经使他父母命丧黄泉的城市,他对它没有想象中那么怨恨。时间越长,他反而越喜欢它。亲爱的朋友,在这接下来的时光,这个城会给春来留下难忘的记忆。

  海边空气有淡淡的咸味,而且,这种咸味时隐时现。这里气候温暖空气湿润,景色宜人,风景美不胜收。古老的建筑与高楼林立并存,新旧文化与东西文化残留的痕迹没有因为漫长的历史演变而消失,反而渐渐滋生出别样的风味。

  春来尝试着找工作,不断碰壁不断试错,可他没有气馁,他相信有志者事竟成。越不顺利,他骨子里那股干劲越要求他不服输。这段日子,他干过各种各样的工作,只为有钱可挣,只为生存与发展。酒店卫生员工,皮革鞋场员工,理发店洗头打杂男,餐馆服务生……最初半年两个月要换五次工作。换来换去,除去给家里的钱,春来的手里只剩余四五千,他还在寻找合适的工作。张秋水看在眼里,没有多说。他知道,这个年纪,春来应该不断试错丰富阅历。

  与此同时,春来的饭量猛增,他的身体像春雨过后的竹笋长势凶猛,胡须喉结肌肉仿佛打了激素。像成年人身子骨硬朗,渐渐有种英气,跟他爸爸当年那样帅气迷人。他在进步、在成长,日渐展现出成熟男人特有的自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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